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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4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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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.

雨逐漸停下, 取而代之的是滿山谷的銀色月光。

沒有烏雲籠罩的天空幹凈得不像話,甚至就連盛夏深夜都不曾有這般清澈。

陳然看著那幹凈的天空,感受著灑在身上的銀輝, 一顆心也隨之寧靜。

“我們回去。”陳然抱著果東起身。

果東看看陳然,乖乖讓陳然抱著。

這種體驗對他來說很是稀奇, 因為以前沒人能看見他,所以當然也沒人能抱著他。

“你之前為什麽要叫我果東?”果東靠在陳然懷裏問, 他早就想問這個問題,第一次見面時陳然就一直在叫這個名字,後面也一直用這個名字在叫他。

“因為你就是果東。”

“我不是果東。”果東看看陳然, 陳然肯定認錯人了, 他就是神,陳然之前從來沒人叫過他果東。

知道陳然可能認錯人, 果東微微揚起的腦袋又低下。

“我說你是你就是。”陳然固執。

雖然他認識的那個果東是未來的果東, 但這個果東也是他所認識的果東的一部分,他們都是果東。

果東看看陳然, 不再說話。

一路回到神廟, 陳然才到神廟外的壩子中就看見蘭昊逸和告近。

夜色下,兩人身上的衣服頭發都已濕透,他們是看見雨亭下天氣好轉猜到陳然肯定已經找到果東,所以才回來。

見到果東, 兩人都松了口氣。

兩人張嘴就想要說點什麽, 果東也太胡來, 但話到嘴邊他們又咽了回去。

折騰一夜的他們又冷又疲憊。

“我去生火。”告近轉身向著屋裏走去。

神廟修得還算結實,除了部分地方有些漏雨,屋內大部分地方都還算幹燥,他們之前撿進屋裏放著的柴禾部分有些受潮, 但還能點燃。

升起火,蘭昊逸和告近兩人連忙去脫自己身上的衣服。

哪怕大雨已經停下,籠罩著整座山林的寒氣已經散去,現在也到底是冬天,他們的手腳早就已經凍得沒了知覺,牙齒也不停地打著顫。

果東見狀,想起陳然是個人,如果冷到就會生病的事,貪戀著陳然的懷抱一直不願離開的果東趕緊從陳然懷中飄走,好讓陳然去烤身上的衣服。

“你身上的雨水怎麽辦?”陳然詢問果東,果東身上也濕透。

果東立刻如同山中野獸般把身上多的水分甩掉,然後他身上白光緩緩亮起,那光散去時,他身上已經幹透。

做完這些,果東乖巧地蹲坐在一旁火堆旁等待。

陳然放下心,這才到一旁去脫身上的衣服。

換回他們原本穿的現代裝束,把袍子架在火堆旁烘烤後,三人總算緩過勁來。

做完這些,三人往火堆旁靠攏。

果東飄到他們面前,伸出手挨著在三人的腦袋上摸了摸,摸摸頭就不會生病了。

被摸了腦袋,看著果東那一臉認真的模樣,三人都不經勾起嘴角。

一夜無夢,翌日天亮。

起床,三人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有沒有生病,大冬天的淋了大半夜的雨,不生病才奇怪。

但讓三人詫異的是,他們非但沒有生病精神還挺不錯。

面對這,三人都不禁感慨神力的好用。

才做完檢查,果東就飄進屋裏,他懷裏抱著個大紙袋,紙袋裏面泛著淡淡的香氣。

果東飄到蘭昊逸和告近面前,他從紙袋裏面掏出包子分給兩人,一人分完一個後,果東把自己懷裏的紙袋子整個遞給陳然,“我買了八個,他們一人一個,這裏還有六個。”

陳然說了的,他一頓就要吃六個。

他都沒有心疼錢,給陳然買了六個。

陳然接過,看著滿滿一紙袋的包子,聽著果東的話,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開始抽動。

一旁的蘭昊逸和告近忍不住別開頭去,只肩膀可疑地抖動著,這副本之後陳然大概要有一段時間見到包子就怕了。

陳然幽幽瞪了兩人一眼,拿出要把自己撐死地豁出去了的架勢,悶不吭聲地蹲到門口吃他的包子。

看著陳然那郁悶的背影,告近忍不住笑出聲,告近一笑蘭昊逸也沒忍住,也跟著笑了起來。

果東聽見笑聲,疑惑地轉動腦袋,不明白蘭昊逸和告近為什麽突然就笑起來。

“我有件事跟你說。”陳然警告地瞪了眼蘭昊逸和告近後,一臉認真地看向果東。

“什麽事?”果東乖巧地飄到陳然面前,要聽話。

陳然臉上表情逐漸嚴肅,同時他借機把懷裏滿滿一袋子包子放到一旁,如果可以,他恨不得回到幾天之前抽死那個揚言要一頓吃六個包子的自己,“接下去幾天你能把你的神石交給我保管嗎?”

果東的神龕離神廟有一段距離,離山下就更遠,他們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隨時看著,所以只有這樣他才能確認神石不會被祭月奪走利用。

果東楞了下,他沒想到陳然會說這個。

“只這幾天。”陳然道。

“你放心,我一定會保護好它。”陳然發誓。

果東手足無措,他猶豫地看看陳然又看看陳然身後的告近兩人。

雖然從來沒人告訴過果東,但他卻就是知道,那神石對他來說很重要。讓他突然之間把神石交給別人保管,他本能的就覺得不安覺得害怕,那種害怕不安都刻到骨子裏。

“相信我,好嗎?”陳然直直看著果東的眼睛,他絕對不會傷害果東。

“一定要這樣嗎?”果東不安地拽著自己的衣擺。那種感覺就好像突然之間讓他把自己的命交給陳然保管,他不是不信任陳然,但他依然害怕。

“嗯。”

果東遲疑片刻,一張臉都糾結成包子,但他終還是點了頭,“那好吧,但只有這幾天哦……”

陳然松了口氣,看著果東的眼神也變得覆雜而觸動,他能明白那神石對果東的重要,所以更加清楚果東這一點頭所要承受的東西,他如同立下誓言般用力說道:“你放心,我一定會保護好它。”

果東轉身向著後山飄去,要去拿自己的神石。

弄明白陳然的意思,蘭昊逸和告近兩人深吸一口氣的同時,眼神也變的觸動。陳然明知道他不可能阻止。

只是心中明白,兩人卻也並未阻止陳然。

兩人正感慨,面前就多出個紙袋子來。

陳然黑著一張臉看著兩人。

面對那樣的陳然,再看看面前滿滿一袋子的包子,臉上剛剛還是動容的蘭昊逸和告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。

“你傻嗎?”蘭昊逸嘲笑。

陳然黑了臉。

告近笑笑搖搖頭。

搖頭間,他又不禁多看了陳然一眼。

以前的陳然是絕不可能鬧出這種笑話的,他更加不可能主動把包子遞到他們面前讓他們幫忙吃。

變化的不只有李卓風或者蘭昊逸,也還有陳然,又或者連他自己都變了,只是他自己未曾察覺。

發笑間,蘭昊逸和告近兩人還是從袋子裏各自拿了個包子走,不然他們都懷疑陳然真的會被撐死在這副本裏。

組織裏赫赫有名的鬼見愁,沒有死在厲鬼手裏,而是被包子撐死,這事想想就好笑。

果東捧著自己的神石回來時,陳然的袋子裏已經只剩下一個包子,但即使如此,陳然一張臉還是撐得鐵青。

把裝著最後一個包子的袋子塞給告近後,陳然擦擦手,起身去接神石。

果東雙手捧著神石,一臉慎重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在陳然的掌心裏。

經過數百年時間地打磨風化,那塊石頭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,變得只有半個巴掌大小,拿在手裏時感覺也十分輕薄,都不像一塊石頭,就好像一塊易碎的玻璃。

陳然接過,感覺到神石上不同於普通石頭略帶溫暖的觸感,他一顆心變得沈重而又溫暖。

陳然進了神廟,他找到自己從副本外穿進來的上衣,把它撕開,用它把神石小心的包了起來,然後把它捆在了自己的腰間,他要隨身帶著。

果東看見,他不習慣的飄上前,俯身摸摸陳然腰間自己的石頭,似乎在和石頭說讓石頭不要怕,要乖乖跟著陳然。

看著那樣的果東,陳然身體不由僵了僵。

他發現果東的身體好像變得越發透明,他最開始見到果東時,果東雖然也是透明的,但卻能清楚地看見果東的輪廓。

但現在的果東,他都能透過果東的身體看清地上泥土的紋理。

和石頭說完悄悄話,果東擡起頭來,見陳然一張臉煞白,他不解,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。”陳然搖頭。

處理完神石的事,陳然重新拿了刀。

“你今天和他們待在一起,我回來之前哪也別去。”陳然道。

果東想起山下的事,微微垂眸。

“我去找祭月。”陳然殺氣騰騰。

果東一言不發。

“肯定是他對鎮上的人動了手腳,所以鎮上的人才會變成那樣,只要他不在了,一切都會好起來。”陳然語氣溫柔,他知道這恐怕只是謊言,但那又有什麽關系?

“這不是你的錯。”陳然眼神堅定地告訴果東。

一想到果東昨天晚上問他的那幾個問題,一想到果東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沒賺到錢,所以才不被喜歡才被背叛拋棄,陳然心口就像被人拿刀子在割肉,一刀一刀,千刀萬剮,直到他整個心都血淋淋。

“好。”果東乖巧點頭。

陳然又看了果東片刻,拿了刀,向著山下而去。

果東靜靜飄在空中,靜靜地看著陳然的背影消失在小道盡頭,知道再也看不見陳然,果東才回頭飄向神廟。

他乖巧的在神廟中找了地方縮成一團,要聽陳然的話,要呆在蘭昊逸和告近身邊。

蘭昊逸和告近不知道昨夜到底發生了些什麽,但光聽陳然剛剛的話,他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開心的事。

沈默間,蘭昊逸試圖找點話說,果東不適合這麽沈默,但他嘴唇張了又張,卻始終沒能找到合適的話題,這時候任何話題都顯得不合適。

“你們不是這附近的人?”果東歪著腦袋問,陳然就算了,三人最開始穿著的奇怪衣著也不提,蘭昊逸和告近兩人那一頭短發就和鎮上的人都不同。

“不是。”告近回答。

“你們的家離這裏很遠嗎?”果東好奇,他沒聽說過附近有蘭昊逸他們這樣裝扮的人,附近鎮上的人偶爾也會來他們鎮上,果東見過那些人,那些人和鎮上的人一樣,不是蘭昊逸他們這樣的。

而且那些人也看不見他,不像蘭昊逸他們能看見。

蘭昊逸和告近對視一眼,“算是吧……”

“算是那是多遠?”

“遠到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回不去。”告近苦笑。

“你們來這裏是為了找那個叫作果東的?這兩天你們一直在鎮上找東西,還到處跟人打聽。”果東再問。

蘭昊逸和告近微楞,旋即兩個人都點了點頭。

“嗯。”告近道。

果東低下頭去,他扯扯自己的衣擺,把它理得規規矩矩,“這樣啊……”

“怎麽了?”蘭昊逸不明白果東怎麽會突然想起問這件事?

果東笑笑,繼續理自己的衣擺,“我可以幫你們找,他長什麽樣,是個很好的人嗎?你們跑這麽遠來找他,他肯定是個很好的人。”

“他和你長得很像,是我們的朋友,也算是我們的同事。”告近不知道該怎麽跟果東解釋。

果東楞楞地看著告近,原來果東和他長得很像?難怪陳然要叫他果東,他就奇怪陳然為什麽要對他那麽好,原來是因為這樣。

“你怎麽了?”蘭昊逸不解,果東看著情緒不高。

果東搖搖頭,他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,“我只是在想他肯定是個很好的人。”所以陳然才會那麽喜歡他。

“等陳然回來了,我就幫你們找他。”果東道,他答應過陳然,在陳然沒回來之前乖乖待在這裏。

蘭昊逸和告近對視一眼,只覺好笑,果東要幫他們找果東?不過兩人還是點頭。

002.

地下倉庫中,三扇鐵門前。

紅影化作一道人影,漂浮於門前。

隨著他一同出現的還有人皮鬼。

不同於之前,人皮鬼已經把自己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那道士的人皮脫下,他恢覆了自己原本的樣子,一頭巨大的渾身漆黑的犬獸。

他巨大的身體幾乎充滿整個空間,周身還縈繞著黑氣,與穿著人皮時的他截然不同,令人不寒而栗。

在鐵門前停下,紅影並未立刻動作,他只是靜靜漂浮著。

人皮鬼並未催促,他半垂眸靜靜看著面前的空地,似乎在思索著什麽,又似乎只是在等待。

許久之後,紅影才開了口,他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清晰的在倉庫中傳開,“他進去了,他自己的副本。”

一同變得清晰的,還有紅影的模樣。

以往的紅影總是一副紅霧的狀態,讓人根本弄不清他到底長什麽模樣,但現在的他五官身形卻變得清晰。

他五官輪廓如刀細刻而成,冷硬而魅惑,他眉眼鋒利,眉心的位置更是有著一條如同鑲嵌進額間的紅色咒文。

那紅紅得驚人,如同一條細小的蛇盤旋在他眉間,令紅影那雙紅眸越發犀利,也令他那張臉越發魅惑人心。

在紅影面前的三扇大門其中一扇突兀和被從裏面推開,隨著那門扇的推開,一股刺骨冰冷的寒意迎面湧來,一同湧來的還有布置在門扇前的禁制。

之前曾經焚燒掉紅影一只手臂的黑色火焰,以要把世間所有焚燒幹凈的氣勢騰起。

但它才冒頭,一只手就把它生生擰滅。

穿著鎧甲的男人推門而出,他不讚同地看著面前的一人一狗,“為什麽不阻止他?”

紅影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,但更多的卻是無奈,“阻止也沒用。”

且不談他能不能阻止得了,就算他阻止得了,他大概也不會去阻止。

“你是我們所有人裏最早遇見他的。”紅影直直看向男人那雙冒著無盡怒火氣勢逼人的眼,“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的人……”

果東即使在鬼裏面也是特殊的,他雖然是鬼,但卻並不是完全的惡,他總能讓他們靜下心來,而不是一味的沈浸在無盡的憤怒、絕望中,這大概也是他們喜歡跟著果東的第二個原因,因為跟著果東能讓他們擁有自己。

至於第一個原因,他們所有人都是被果東撿回去的,有果東的地方就像是他們的家。

他們所有人的事情果東都知道,但果東的事情他們卻幾乎都不知道。

“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?”紅影問。

身著鎧甲的男人張口就要質問,紅影找他就是為了詢問這件事,話到嘴邊又咽回,他沈默。

片刻後,他回手關上身後的門,“帶我過去。”

紅影沒有動作,只是靜靜看著對方。

人皮鬼也沒像以往一樣立刻就聳作一團,他帶著明顯怒氣殺意的眼幽黑。

他雖然又笨又不中用,但當年他就是憑借著一股不肯退讓的信念守在那道士身旁百年,直至那道士屍骨化作灰燼,直至他自己化作厲鬼。

要比固執,他自認絕不輸給任何人。

面對這樣的紅影和人皮鬼,身著鎧甲的男人臉上的冰冷松動,他似是輕嘆了一聲。

許久之後,他才開口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紅影動了下,人皮鬼也甩了下尾巴。

“我遇到他的時候,他已經變成鬼。我只知道他把所有人都殺了,不止是他那鎮子上的人,還有沿途所有人……”

“我那時候已經死了。”

“我原本是領命護國的鎮魂將軍,我帶兵鎮守邊境,與他國之敵以命相搏周旋數十年,最終卻被遠在太平都城的王忌憚,被身邊自親自信之人背叛,被刺殺在戰場之上,被安上叛國罪名,被懸屍於城墻之上。”

“我咽不下那口氣,所以化作厲鬼,我屠盡我所護之城,包括曾經跟在我身邊的數萬士兵,我欲要屠盡天下人!”

“我憑著那一腔憤怒欲要一路殺回城都,然而國都早已不在,甚至整個國都已覆滅。”

“從國的都另外一邊,他一路直行而來,他所過之處數萬尺範圍內皆是地獄,人類互相廝殺背叛戰爭頻起,以至瘟疫橫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,數十萬甚至更多的人頃刻之間不覆存在。”

“我那時候已被心中那一口氣控制,只知道殺戮和報覆,他殺了我要殺的人,所以我找上了他。”

“但在碰面的那一瞬間,不,甚至在還沒來得及碰上之前,我就已經徹底失去戰意。我身體不受控制的恐懼顫抖,我試圖逃跑,但我的身體根本不聽我使喚。”

“我只能在極度的恐懼之中,一點一點感覺著他向著我靠近,也不知多久之後,他出現在了我的面前。”

“他渾身都是被切割的傷口,傷口處不斷的往外溢著血,他兩眼無神,只是本能的一直前行。他每走一步身後都是一片血海,那些血化作滔天的憤怒和恐懼、殺意、疼痛、絕望,它們撕心裂肺地咆哮著叫囂著嘶吼著,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摧毀殆盡。”

“他靠近我時,我已徹底沒了理智,比被背叛和死亡更深的恐懼讓我本能的攻擊,我用盡全力拼死一搏,但我全力的一擊卻毫無作用,甚至都無法靠近他。”

“在距離他十多米之外的地方,我身上的陰氣、我陰氣所化的皮骨就被他身周縈繞的陰氣焚燒吞噬,眼見著我即將化作灰燼,我絕望無比,他卻看了過來。”

“他好像被驚醒,空洞的眸子中逐漸有了意識,但那分意識非常淺薄,因為伴隨而來的還有絕望、恐懼和無助,那讓他不願清醒。”

“我以為我死定了,對上他的雙眼的瞬間我大腦空白,但他並未殺我。”

“他看著我,似乎看透我,讓他擡手摸了摸我的頭,然後就繼續往前走去。”

“我清醒過來回過神來的時候,他已經往前走出許遠,只留下地獄。我甚至一度懷疑,被摸頭只是我的錯覺。”

“那之後我就一直跟在他的後面,我不敢靠他太近,所以只是遠遠跟著。”

“他一直不曾停,我原本以為他是要去什麽地方,後來我覺得他更像是在躲,他一路前行試圖尋找讓他覺得安全的地方,但他一直不曾找到,所以他只好一直不停的前行……”

“他徹底清醒過來時,我都已經不記得跟在他身後到底多少年。”

身著鎧甲的男人看向紅影以及人皮鬼。

倉庫中是漫長的沈默。

許久之後紅影轉身,“我帶你過去。”

陳然下山來到鎮上時,已是近早上十點。

和之前不同,整個鎮子喜氣洋洋,路上皆是討論這忙碌著的人,陳然一路走過來到錢家門前時,都從不同人口中聽到好幾次關於祭典的事。

他也看見許多正忙著搭架子的工人,祭典的祭臺安排在了鎮上中心最寬闊的地方,那地方距離錢家不遠。

也是因此,錢家門外門內都是忙碌著的人。

面對這場景,陳然張削薄的唇微抿,眼中有殺意溢出。

他默默在心底盤算著殺掉祭月的可能,祭月的能力恐怕在他之上,真動起手來結果難說,但他絕不會死在這。

陳然低頭,看向自己手中的長刀。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,明天就是祭典,如果他今天不能阻止祭月,那明天一切就會上演。

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是記憶只是歷史,但他還是無法做到袖手旁觀。

猶豫片刻,陳然趁亂混進錢家,他本是想在錢家尋找祭月,但在錢家院子裏繞了一圈也沒能找到人。

找不到人,陳然正琢磨著接下去該如何,他就被人叫住。

叫住他的人是錢聚,錢家的當家人,他們之前在院子中見過的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。

“果然是你。”錢聚雙手抱拳沖著陳然一禮。

陳然沒去回禮,他是來這殺人的,“祭月在哪?”

“祭月?”錢聚楞了下,旋即笑了起來,“你來得不巧,祭月不在。”

“不在?”陳然蹙眉。

錢聚做了個邀請的手勢,帶路向著後院而去,前院裏都是忙碌著搭建祭臺的工人,來來回回的吵鬧。

陳然遲疑瞬間,跟上。

順著走廊一路走過宅院,來到後院,不等錢聚再開口,陳然就看過去,“他去哪了?”

“我們這神佑村位置雖然偏僻,但附近卻有個遠近聞名的湖泊,冬暖夏涼,風水景觀極好,所以經常會有人特意遠道而來游玩觀賞。祭月在這小住幾日後知曉,便決定過去看看。”錢聚道。

“早上走的,現在要追恐怕已經來不及。”錢聚又道。

陳然眉頭皺得越發緊,他不信祭月會這時候離開,祭典就安排在明天。

“你若不信,可以在府中自行尋找。”錢聚好笑地搖頭,“他的離開整個錢府的人都看見,甚至就連鎮上的人也有不少人看見,我為何要騙你?”

陳然不語,錢聚不像是在說話。

但如果錢聚沒有撒謊,那祭月怎麽會在這時候離開?

這件事真的和祭月無關?

陳然不信。

陳然正思索,一旁錢家的管家就急急走來,“老爺……”

錢聚向他走去,兩人在一旁簡單交流。這祭典舉辦得突然,以至於很多準備都不足,所以時不時就需要再補充材料,這些都需要錢聚點頭。

和管家交代完,錢聚再次回到陳然面前,“失禮了。”

面對禮數周到的錢聚,陳然很想學著他的模樣回以禮數,但他卻做不到,只要一踏進這鎮子他就渾身不舒服。

既然做不到虛以委蛇,陳然索性不偽裝,他冷著一張臉詢問,“你為什麽會突然想到舉辦祭典?”

被無禮的對待,錢聚並未生氣,他反而是笑了笑,“這也算我一樁心願。”

“心願?”

“你是外地來的,所以不知道。”錢聚走向一旁,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,“不瞞你說,我身患肺疾已經數年,前些日子已經開始咳血,恐怕沒有幾天可活。”

陳然緊皺的眉頭皺得越發緊,所以錢聚為了自己能茍活,就選擇傷害果東?

“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神嗎?”錢聚問。

陳然不語,只是靜靜看著錢聚。

“我曾經見過。”錢聚轉頭看向果東所在的那座山。

陳然拿著長刀的手微微捏緊,他記得果東說過,鎮上沒人能看見他。

“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。我小時家裏窮,再加上我家裏兄弟姐妹又多,所以一家人生活得格外困難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,我幾乎是才到我父親肚子,就不得不跟著他每天上山采藥砍柴狩獵。”

“我就是在那時候遇見的他。”

“我現在都還記得,那是個大雪天。我跟著我父親上山之後,我父親在山裏砍柴,他讓我去附近做了陷阱的幾個地方看看,看有沒有獵物落入陷阱。”

“我背著都快有我高的背簍,踩著都沒過我膝蓋的雪,艱難的向著那邊而去。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總算來到陷阱前,但等在陷阱前的卻並不是獵物,而是一群獵物吸引來的惡狼。”

“那些狼已經把陷阱裏套住的兔子分食幹凈,我現在都還記得那滿地血腥的場景,以及那些狼看見我時眼中的綠光。”

“我立刻轉身就跑,但雪太深,我又還背著個礙事的背簍,我幾乎沒跑出兩步就一頭紮進了雪裏。”

“我聽見身後傳來的狼吠和腳步聲,我嚇壞了,我哭著喊著想要逃跑,但我越慌越亂,才爬起來沒跑兩步就又跌倒。再次跌倒在地上,感覺到已經撲到我背上竹簍上的那些狼,我以為我死定了,但就在我臉都嚇得慘白時,那些狼卻並未再撲過來。”

“一開始我根本不敢睜開眼去看,知道周圍傳來一陣不甘地吼叫,我才大著膽子睜開眼從指縫間看去,就是那時候,我看見了一個十三四歲穿著灰白色袍子飄在空中的人。”

錢聚面向著果東所在的那座山,他眼神向往而懷念,“他張開雙手護在我面前,兇巴巴地沖著那群狼揮舞手臂,要把那些狼嚇走,不許它們傷害我。”

“我沒能看清他的臉就暈了過去,但我敢肯定,我確實看見了他。”錢聚收回視線,他看向陳然。

陳然依舊沈默。

“後來我把這件事情跟我父親和鎮上的人說了,但卻無人相信,他們都說我是被嚇懵了,當時我也確實是被嚇暈了過去。”錢聚並不介意,他繼續道。

“那之後我上過很多次山,我一直試圖再找到那個少年,但我找了十多年都未曾找到,以至於後來很多個夜裏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被嚇壞了。”

“再後來我成了家,有了孩子,為了孩子我跟著來鎮上一個賣米的走商做起生意,我本只想混個溫飽,畢竟想要發跡哪有那麽容易?”

“卻不知是否是那小小的神在保佑我,我的經商之路格外順利,不過三年我就有了一家自己的鋪子……”

“一晃三十年過去,我時日不多,若說我還有什麽遺願,那大概就是不能再見那少年一面,與他親口說聲謝謝。”

說完自己的事,錢聚又看了一眼遠處山頂聳入雲間的山,神情溫和而懷念。

面對這樣的錢聚,陳然皺著的眉頭依然未曾解開。

他確實未曾在錢聚身上察覺到撒謊的氣息,但錢聚恰好就在這時想要舉辦祭典,未免太過巧合。

“是祭月讓你舉辦祭典的?”陳然猜測。

錢聚回神,他詫異地看了眼陳然,“你似乎對祭月格外有敵意,但很遺憾,並不是他讓我舉辦的祭典,舉辦祭典的事是我自己想出來的。”

陳然困惑,不是祭月?

“祭月大概要大後天才能回來。”錢聚道。

“大後天?”

大後天豈不是祭典都已舉辦完?

陳然神情凝重,難道祭月真的和這事無關,是他因為事及果東而失了理智?

“你若有事找他,待他回來,我可以讓人上山去通知你。”錢聚道。

陳然沒拒絕,雖然那時候他都未必還在山上。

又詢問了兩句關於祭典的事,依舊沒能問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後,陳然告辭離開。

陳然臨走之前,錢聚還不忘邀請陳然明天下山來看看,明天鎮上會分發許多祭拜後的食物,這也算一種散福,鎮上的人都會參加。

離開錢家,來到錢家旁邊街上正搭建著的祭臺前,陳然駐足看去。

祭典的籌辦一點不馬虎,祭臺、供臺看得出來鎮上的人花了不少精力進去,周圍忙碌著搭建祭臺的人臉上也都是幸福而燦爛的笑容。

站在一旁看著,陳然都能感覺到那種美好以及期待。

那樣的場面實在太過美好,美好得以至於陳然都無法把他們和接下去要發生的事聯系在一起。

陳然正望著祭臺走神,身旁就有人和他搭話,“怎麽樣,不錯吧?”

陳然側頭看去,和他搭話的是個正在休息的工頭。

“這還多虧了錢老爺,這次祭典的錢都是他掏的……”說著,工頭回頭掏出個東西遞給陳然,“這個送你。”

那是個小小的糖人,綠色的褲子,紅色的衣服,小小的腦袋,做工款式簡單粗陋,甚至只能看得出那確實是個人。

看見那東西,陳然有瞬間的晃神,他又想起之前帶果東去逛街的事,就是那次果東告訴他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見過糖人……

見陳然望著那糖人不動,工頭以為陳然是嫌棄,一張因為經常幹活而曬得發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,“是做得難看了一點,我這不也是剛學。”

陳然擡眸看去。

“我本來還說你外地來的肯定見過,想讓你幫我看看做得怎麽樣……”工頭訕訕然。

“木匠這活年輕的時候做做還好,年紀大了腿腳就不利索,我就琢磨著要做點別的,之前看別的鎮上有人做這東西,就想著自己也學學。明天不是祭典嗎?到時候我看看能不能賣,要是能買我以後就賣這玩意算了。”工頭撓撓頭。

“謝謝。”陳然遲疑一瞬,還是伸手把小糖人接了過來。

這糖人遠遠比不上之前他們在街上買的,那時候那老板做的糖人甚至連神態都能做出來,惟妙惟肖。

“不用謝。”工頭笑笑,“要謝就謝神吧,要不是他,我們的日子沒這麽好過。”

陳然看去。

“你還別不信,我之前有次從屋頂摔下來,腦袋朝下那種。我當時就想著我肯定完了,這下不死也得傻了,結果你猜怎麽著?我就給摔懵了一下,爬起來之後啥事沒有,腦袋上連個包都沒起。”

工頭正說著,一旁就惹人起哄,說他又開始吹。

當初那下沒摔死他就算運氣,他那之後逢人就吹。

工頭被起哄得臉上發燙,連忙噓回去,不過片刻一群人就鬧成一團。

陳然在旁邊看了會,默默轉身離開。

這鎮上的人總給他一種不真實的錯覺,因為他們如果是真實的,他們真的對果東心存感激,那為什麽又要刺痛果東又要背叛果東?

回到山上時,陳然都還沒從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中走出來。

來到神廟前,見到果東三人,被告近和蘭昊逸詢問情況如何,陳然才總算回神。

“祭月不在鎮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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